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鄒驥:“低碳發展”不是“不發展”
關鍵字: 環境減排碳排放氣候變化中等收入陷阱節能減排高橋三號煤電廠【德邦快遞香港】
觀察者網:為何中國主動提出減排承諾,不晚於2030年達到碳排放峯值?
鄒驥:非常簡要地回答你這個問題,為什麼中國在發展中國家裏能夠主動地提這件事——看上去是有點吃虧的,節能減排會影響到經濟發展。原因主要是還是我們自己認識到要做這件事情。過去是別人讓我們做,我們不做,頂着;現在呢,別人即使不讓我們做,我們自己也要做。
有兩個基本原因,一個是環境,我們確認氣候變化是一個科學事實,而極端的氣候變化對全球人口都有影響。中國佔了全球16%的人口,所以氣候變化有16%是在影響中國人。此外中國這麼大的幅員,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,很脆弱,鬧災的頻率越來越高,所以我們得做點事兒。
第二從發展利益上來看,過去一直把減排作為負擔,但依然還是要付出代價和成本。我們現在發現,由於發展形勢發生了改變,人均GDP從1992年的七百美元,現在到了七千多美元快八千美元了,像東部城市、像這裏(上海)都一萬多美元了。那麼發展到這個階段意味着什麼呢?就是靠過去這種高能耗,高排放,高要素投入的發展道路難以為繼。如果人均GDP還想再往上,從七千五百美元翻成一萬五千美元乃至三萬美元,走向發達國家,不能光靠能源密集型重化工業、污染環境、消耗資源。過去主要是靠要素投入,現在這條路已經走到頭了。
再這麼走,就會陷入所謂的中等收入陷阱了。必須要尋求一條新的發展道路,我們叫發展路徑創新,就是要讓增長率更多地來自要素投入效率的提高。這個時候,它和保護全球氣候、減排的利益就一致了。所以我們自己也得做這個事。也有一些發展中國家可能還處於工業化的早期,但我們已經是中後期,所以感受可能還是不太一樣。
另外,中國也是一個負責任的大國,不能光考慮自己,全球的事情也得考慮。現在全球氣候治理是一個重要的平台,你在這個領域裏找到合適的定位,做出自己的正確的選擇、行動,也有利於你在其他的全球治理的領域裏面樹立形象,確立自己的地位和話語權。我們也要注意到世界最新的發展趨勢,就是要低碳。低碳發展已經不是一句空話。一方面要付出,有投資,有成本;另外一方面,它又創造了大量的就業機會,大量的商機,有可能變成全球經濟恢復的一個新引擎、新動力。另外要注意到,新一輪的科技革命的趨勢裏,低碳的元素是非常明顯的。
圍繞着提高效率以及發展新能源、可再生能源和核能,新一輪的科技革命正在發生。如果我們不趕上這個浪潮,也有可能在十年二十年之後,我們就又落後了。
我們戰略目標是要讓中國成為一個先進的發達國家。我們不能想象,十年二十年後GDP可能上去了,但依然是一個非常粗放的、非常污染的、效率很低的國家——其實這樣也不可能上去。所以,我們做出這個承諾是內外考慮的一個綜合結果。
另一方面我們也回顧了工業化的歷史,發達國家的人均排放大概在70年代就到峯值了,這也是一個規律,是一個經濟體從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,再到後工業社會的一個發展規律。因為經濟結構不一樣,資金來源不一樣,增長的源泉不一樣,所以排放的軌跡或者説發展的路徑都不一樣。
中國設立這個目標概括為八個字叫做“盡力而為,量力而行”。也不是説無限制地、超越現實條件地去設立這樣一個目標。我們也做了考量和比較。這也符合大的經濟發展規律。
我們回顧了一個半世紀以上的發展史,美國的、歐洲的發展史,用長時間一系列的數據做了研判。我們覺得(碳排放)峯值管理和路徑管理也應該納入到中國戰略管理的議事日程,而且是我們主動地、能動地去管理。這樣有望比發達國家峯值來得更早,來得更低。
其實我們是在做一個前無古人的、創新性的舉動。為什麼敢這麼説、敢這麼想?因為我們有後發優勢。英國當年修地鐵、建房子的時候,它的鋼筋、水泥的生產過程的排放(無法量化),當時他也沒有計算機,也沒這些技術,而我們今天有了這些技術,應該能做得更好。
觀察者網:中國是一個大國,區域的差異也是非常巨大的。對於北京、上海這樣大城市來説,高能耗高污染的產能被關閉或轉移,是有利於當地發展的。但是對於有些地方,如此前媒體報道的山東臨沂,一刀切地關掉這些企業會帶來一些副作用。國家該如何統籌安排?
鄒驥:節能減排的步伐要區別對待,要分類指導。峯值管理也要先從這些發達的城市,經濟實力比較強的,產業結構調整已經和很迫切這樣的城市開始。不能説全國一刀切。但同時這裏存在一個產業轉移的問題。向西部轉移,中部轉移,你不能把污染問題簡單地轉移過去。那邊產業接收也要有門檻,要設置好環境能源的匹配。
所謂產業轉移,不是原來那些設備簡單的轉移。轉移過去由那邊來生產,那麼環境門檻要高,設備的水平要高。新增的投資標準要嚴,是這個意思。經過一個批次的轉移,依然有鍊鋼、鍊鐵的,依然有水泥生產,但是在中西部環境標準會更嚴。但是可能也有一部分產能轉移到國外比如東南亞去了,這也有可能。但是都需要升級。不能簡單把污染企業都給轉走。這是大的趨勢。
另外,為什麼説要量力而行呢,目標過急過快,欲速則不達。淘汰落後產能可能會有人下崗,造成社會不穩定。要幹好兩件事,第一,社會保障,我們的社會保障很多地方還很薄弱。另外要做好培訓,安排新的就業機會。這些都得做大量工作,這是前提。如果這個工作不做,就任由他下崗,那當然會鬧事。所以這是一個系統工程:當淘汰落後產能的時候,得想好這些人怎麼安排,有什麼新的產業新的投資,能夠安排他們就業。
政府要拿出一筆錢,包括社會上融資一筆錢,來讓他們過渡。過渡石油成本的,得有人去支付這個成本,不能簡單化。不同的地區有不同的政策,但如果過渡做好了,我們產值在上升,收入在上升,污染排放也少了,能耗也少了。對我們自己也有好處。所以方向應該是堅定的,只不過要把過渡過程精心設計好。
觀察者網:您剛説過渡的過程,有些經濟學家也説經濟轉型升級的過程中也要給他們打麻藥,不要太疼,不要產生很多社會問題。那如何來做好這個過渡,這個錢從哪來?
鄒驥:從中長期來看,我們説搞環境保護、低碳發展,還是要發展,收入得提高,不是説不發展了。我曾經在幾個地方提這個觀點,即我們的減排,不是以蕭條為代價,而是要帶來新的繁榮。
所以這是解決你説的問題的根本之道,通過發展提高收入,不是説不掙錢了停留在那兒了。只不過掙錢有道,發展路徑創新了,而不是説不發展。所以我們的目標都是伴隨着繁榮的,都是寄希望於一個長期的繁榮。只不過把結構調了,把要素投入的組合調了,如果從整個國家國民收入收入都在提高,我們就會有更的產品和財富,去加強社會保障,去安排培訓,解決結構型失業的轉軌培訓。提高人力辦教育,提高人的資本、人的素質,這樣職業轉換也更容易。短期內要有一個政策,一是不能操之過急,要有組織有步驟的轉。而是要準備好足夠的資金。
錢從哪來?一是從不斷增長的收入中,通過税收,企業的投資,居民的投資等。
當然也包括PPP,不能都指望政府砸錢,政府的錢很有限。這應該是大社會財富集合,應該有很大回旋餘地。
經濟學講的就是資源的配置。現在我們就是在整合,不要過多去佔用環境資源,過多去污染去浪費,讓自己的經濟更節約、更有效率一些。當然講起來很容易,實際要做則需要每個部門、每個地區都要有精細、系統的安排。我們面臨的其實是全球範圍的一場革命。我們及早意識到這一點,不要錯失良機。
為什麼我們中國現在自己要做?是因認識到裏面是有機會的,並且你不做就要落伍。就在地球上沒有你的位置,沒有你更強有力的優勢。我們要形成這個優勢,所以是從這個角度來認識的。而且技術發展很快,我們上海外高橋三號煤電廠,它現在能效已經做的非常好,全球都領先。發一度電才270克煤,這在過去不可想象。現在江蘇的泰州電廠準備要達到250克煤,這都是革命性的。我們承諾,非化石能源到2030年比重要達到20%,目標確實很高,但是一旦達到,不會影響我們日常生活。該洗澡洗澡,該開電動汽車開電燈汽車。該幹什麼幹什麼,甚至乾的更多,但你用的能是太陽能,不是煤,是風能。人類用總要使用能源,要改變的是使用何種能源。(觀察者網 王楊 朱新偉/採訪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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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責任編輯:李楚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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